蛋黄郁金香

"人活着不能没有植被和自然水体。"

 "所以我们要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寻找呼吸。"

    是一篇在寒冷压抑至将近麻木的冰封冬日，于茫茫人海中相遇，深入灵魂触碰与彼此救赎的故事。

【作者碎碎念：】

    灵感来源是mbti造梦组isfp x infp，林桠infp 艾菲isfp。

    这篇文章很多部分并不符合fi主导扁平化的刻板印象，希望能表现出处在不同境遇和不同视角下立体且流动着的fi，将同在fi视角下的se-ni与ne-si对照，展现两种视角下对生命的感知，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。

    ——带着坚韧与易碎同在的敏锐触角，以不同的方式感知世界；带着向内扎根的刺，却同样向外扩张着熊熊燃烧的生命之翼。

    ——是短暂燃烧成苍茫宇宙的烟花，亦是自创世起逆流而来的潮汐。

推荐BGM：

Sacred Play Secret Place——Matryoshka

Ophlia——魏如萱

鱼——陈绮贞

一· 云翳

    林桠看着面前的路口，平视时迎接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人海，抬头也只看到写字楼侧尖利的玻璃翕动着刺眼的亮斑，洁白的光刀直直刺向多云的浑浊天空。

    冬季里毛毡大衣勉强顶住寒风，林桠低着头拖着脚步中人群中慢慢挪动。还没醒盹，一阵一阵困意袭来，意识飘忽的当口，一阵一阵寒气侵入骨髓。从头到脚裹得紧紧的大衣让她感到窒息，心口重重地憋闷，仿佛含着一颗紧绷着表皮，即将迸裂出鲜红汁液的石榴。

    叮咚一声脆响，林桠掏出手机，看到同事何汐发来一条消息——

    "小林你还没来吗，今天老板看起来心情很不好，你别迟到被她看见啊。"

    林桠叹了一口气，刚想回复，两侧堆积的人群却骤然涌动起来，抬头发现红灯变绿，便胡乱戳了一张猫猫表情包，急匆匆打了几个字"哦哦我马上到啦。"接着把手机揣进口袋，快步小跑过斑马线。

    经过公司楼下的便利店，林桠想起自己还没吃饭，胃里空空的，风一吹有点虚脱，便不顾还有两分钟签到，紧急走进便利店买早饭。

    匆匆拿了金枪鱼三明治和豆浆，结账时排队的人还是很多，柜台前的女孩动作熟练而迅速，脸上却丝毫不见倦意，相反，这是一张白煮蛋一般弹弹软软白皙润滑的脸，微笑着，耳边不停滑过她清亮饱满的跳跃音色。

    "一共十五元，请您拿好，早餐愉快。"她也用着同样清脆的声音祝林桠早上好。

    林桠一怔，略带惊愕地对上一双微笑地弯弯的眼睛。

    这个冬季荒漠里，这个微笑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东西。林桠忘记了要回一句谢谢，只顾急急忙忙走出便利店，魂不守舍地奔向电梯。

    悄悄溜进一片寂静的办公室，林桠默默祈祷专心码文档的老板别注意到她。

    何汐抬起头朝林桠挤挤眼示意，林桠会意，在她滑稽表情的刺激下情不自禁绽出笑脸。打开例行工作安排文档，林桠盯着不知所云的工作指示头疼。老板的指示向来精简，对工作汇报吹毛求疵起来可是毫不手软。入职几天时，林桠已经对她的奇葩事迹早有耳闻，入职这两天，在运营部负责人何汐的提点下，林桠的工作悉数顺利完成，这片暂时平静无波。

    本该感到幸运，但公司里萦绕的低气压让林桠无时无刻感到胸闷气短。频繁来来回回跑卫生间，只为在九楼正中的花坛边转圈，似乎这样才能平息体内一阵阵涌动着的不安。那不安的感受，就像月升时荒海边的涨潮，倒霉的渔人来了又去，却始终无法意识也无法触及这股力量的源头，即使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劲，势不可挡地一次次呼啸而来。可林桠呢，在这幅画面里，林桠连渔人也不是，她似乎是海滩边的一块礁石，浑身颤抖地呆看着浪潮来了又去，被冲刷着，被无名的力量推来挤去——可无论是想顺应还是想逃离，都没有区别，生来便被牢牢嵌在泥土里，哪儿也不能去。

    叮咚——老板的消息："林，下午三点之前能把视频结构的总结写完给我吗。"

    "我不清楚，之前没写过，不知道速度。"想了想又删掉，"我尽量五点之前写完给您可以吗？"

    "需要这么长时间吗，那你五点之前把结构和分析一起交给我吧。"

    "好的。"

    林桠叹了口气，感到头蒙蒙的。

    就像眼前这些植物一样。绿色的，呐喊着，却哪里也不能去，每周日被修剪一次，剪成方和圆之间不伦不类的形状，真的丑死了。不过唯一还能让她感到安慰的一点是，写字楼的玻璃天顶下，它们仍然顽强地长成与春季无异的翠绿。

    "嘿。"一个声音在她身后传来。

    "呆站着干嘛呢，你。"

    这个声音轻快而富有弹性，但林桠听出了一丝刻意油饰出的高涨情绪。回头，发现是隔壁部门的负责人，一个眼珠亮地发颤的男生。

    "休息会就赶紧回去吧，要是被老板看见可不得挨顿训嘛。"

    "哦，我先休息会，等会就回，你先忙吧别耽误你工作。"林桠故意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。

    "没事，我也有点累，陪你在这站会吧。"

    林桠没说话，这大概会被解读为默许，不过无所谓。

    "嘿，你很喜欢绿色植物吗。"沉默半晌，男生没话找话道。

    "还好啦，主要是一直呆在这里很闷。"林桠没精打采地答道。

    "你还觉得闷，你就坐在窗户边上，多好，我们坐老板眼皮子底下才是真闷。"男生调侃道。

    "不是那种闷啦，是心里很闷，哎不好讲。"

    "什么闷啊，没人陪太孤单了？"对方仍然语气轻快地说，调侃意味却更重了，似乎将对方流露出的一丝情感表达看作拉近关系的默许，便如获至宝般紧紧抓住。意识到这点让林桠感到有点恼火，瞬间失去一切交流的欲望，当下只想脱身，于是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林桠感觉脑子缠成一团，刚刚在花坛边好不容易扯住一点怪异感受的影子，本想攀附着它仔细看看形貌，静静顺着它走，说不定慢慢能窥见一点源头，这下被几句寒暄一下子打散在空气里，找不到了。

    肉体，精神，情绪，统统被锁在意识最深处的匣子里，探出头来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气体打碎，要养育又要很久，不如直接缩进避风港。

    虽然哪儿也不能去，看不见太阳。

    应付完老板前后几次提出的修改要求，下班时天已经黑透了，很饿，于是走向便利店买个便当，再捎点零食犒劳一下自己。

    在便利店里来回走了两圈，随便打量着货架，薯片，饼干，薄荷糖……

    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，随便拎着几包零食走向柜台结账，林桠突然感到触电般颤了一下——抬头的瞬间意识到柜台前的女孩在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自己。

    这让林桠本能地感到有点不适，拖着疲惫地撑了一天困困顿顿的身躯和精神，自觉没有力气呼应对方兴许是好奇兴许是关切地眼神，只想无意识地保持超脱状态赶紧结帐出门。

    林桠用最小的动作限度扫码付款，僵着脸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"嘿！你的东西没拿！"刚要迈出门口，吹了半口冷风，就听见身后一句暖和的声音扑向耳边。

  林桠一瞬间被尴尬击中，却又无意识地被这声音里隐约的关切感融化掉了僵硬的动势，随即小幅度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"啊哈哈哈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，走得太急了有点晕。"

    "噗……"对方也笑了起来，"我懂我懂！太冷了，脑袋也被冻住了。"

    "嗯？"林桠反应了两秒，"有道理哦。"

    "哈哈哈哈果然被冻住了！你还'有道理'，哈哈哈哈哈！"

    "噗。"林桠刚刚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多怪的话，这回是彻底被自己逗笑了。

    林桠走回柜台，一瞬间鼻尖飘过一丝石榴味甘甜的淡香，分不清是香水还是肥皂，但让她感到片刻的清爽宜人。

    七点了，写字楼过了下班高峰期，空空的便利店里只有自己一人结单，想必柜台前的女孩百无聊赖，才有功夫跟自己聊起天来。林桠这么想。但下班没什么事情，随便聊聊也无妨。于是动作慢下来，对女孩微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"小姐姐是在旁边的写字楼工作吗，怎么现在才下班呀，工作是不是挺多的？"女孩也慢条斯理地将零食装进袋子递到林桠手上，抬起头如早晨一般笑看向她，问道。

    "是啊，天呐，刚刚入职没经验，写出来的文档被老板要求一直改一直改，她一直不满意，害我一直加班到现在，真的很离谱。"

    女孩宽心的笑让林桠一时放下了紧张的神经，便也笑着吐槽起来，说完觉得胸口畅快了不少，就像，冷不防嚼碎一粒流心薄荷糖。

    "下班就走不可以吗，她不满意明天再干啊，下班时间自由支配天经地义嘛。"

    "这不太好，我现在还在实习期，还得好好表现争取转正式工……"

    "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怎么能被这么压榨，别累着自己啊，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，你老板这么多事，哪天不高兴就把她开了呗，别惯着她。"

    女孩皱了皱眉头，恳切地向前倾了倾身，似乎有点义愤填膺地讲。

    倾身的片刻，林桠能清晰地闻到她的香水味道，甜甜的包裹住鼻腔，却隐约带有一丝冲击而出的辛辣。不由得一怔。

    “啊哈哈哈，开不了啊开不了，开了老板就成无业游民啦。”林桠脑海中刷地浮现出今年应届生的就业形势，心中一酸，开了个玩笑。

    女孩敛住了那一瞬间的情绪，又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，“哈哈哈哈那是还是继续加油吧，不过今天回去一定要早早睡觉明天才有精神！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哦，你也要好好休息！”

    听着女孩欢快地跳跃着的声音，林桠有种非同寻常的感觉，像口中突然嚼碎石榴籽一般沁入甘甜的汁水，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虽然知道对方是玩笑话，但这股突然升起的，被礼貌浅浅抑制住的，却仍近在咫尺切实可感的炙热怒气让她有些吃惊。且不说客观与否，只是因为一个两次经过便利店，昏昏欲睡的陌生人，莫名激起了她的兴趣，她便毫不克制地，将自己的情绪加热至融化，翻涌着滴落在对方的容器里。

    林桠懂得这种感受，但如果是她自己——她想象如果是她自己，情绪来临的开始往往是粘稠缓慢的，她会在意识到它开始涌动的瞬间移开眼睛，在逐渐滚烫之前迅速咽下，直到这情绪的汁液顺流而下，化作一阵隐隐刺痛的战栗。

    走出便利店的瞬间，月光下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她感到一阵晕眩，"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，明天，明天不能再这么昏昏沉沉了。"林桠想着，裹紧大衣走进冷风里。

【未完待续】